我全程見證了地圖生成(關注·我在科技一線⑤)
原標題:我全程見證了地圖生成(關注·我在科技一線⑤)
李興中攝
手機導航地圖、旅游地圖、行政區(qū)劃圖、地震斷裂帶分布圖……我們經常接觸各類地圖。這些圖的雛形都是地形圖。
此前我一直認為,地形圖是拍出來的。但事實上,獲取高分辨率航空航天影像,僅僅是地形圖繪制工作的開始。
一張張航空影像是如何變成可供應用的地形圖的?地形圖又是如何變成我們平時使用的各類地圖的?日前,我跟隨測繪隊員走進一線,近距離體驗了一張地圖生成的全過程。
30多名內業(yè)人員,一半人在“釘圖釘”、一半人在“搖輪子”
前不久,我來到位于成都市的四川省第二測繪地理信息工程院(以下簡稱“二院”),成為測繪隊的一名臨時隊員,參與四川省廣元市新村規(guī)劃建設項目中地形圖的制作。
“一張完整的地形圖,需要內外作業(yè)配合完成。”二院副院長文學虎先向我科普流程:無人機獲得航空影像后,由外業(yè)人員在實地布設控制點;內業(yè)在此基礎上通過專業(yè)軟件和測繪技術,在整個區(qū)域計算出更多的內業(yè)控制點,利用全數字測圖系統(tǒng),立體采集水系、道路、居民地、地形等高線等地圖要素,制作出底圖;隨后,外業(yè)人員拿著底圖在實地開展精準調繪,對內業(yè)采集的各項要素進行現(xiàn)狀核查和修改,得到一幅初步的作業(yè)成果……
復雜的工序和抽象的術語,讓我聽得云里霧里。
“不要急,跟一遍自然就懂了。”文副院長看出我的困惑。他先帶我走進院地理信息處理中心,學習內業(yè)對航空影像的處理。
兩間寬敞的玻璃房里,30多名內業(yè)人員正專注地坐在電腦前。右側房間里的人們用鼠標快速點擊著屏幕,左側房間里的人們戴著立體眼鏡,雙手搖著輪子,畫出一道道流暢的曲線。
“一半人在‘釘圖釘’,一半人在‘搖輪子’。”文副院長打趣道。
“無人機獲取航空影像后,一張張分塊、散列的影像,就像一塊塊拼圖。要變成一幅完整的圖畫,首先就需要找到相鄰影像的同名點。”文副院長解釋道,像釘圖釘一樣,被刺住的兩點是地面的同一位置,這樣千百張影像之間就有了聯(lián)系。接下來是校正影像,目的是使影像和大地之間建立對應關系,獲取該區(qū)域的精確地理坐標。外業(yè)人員早在實地中布設了若干坐標控制點,內業(yè)人員在影像上也找到這些點,使兩點重合,影像就可以歸位。“就像用圖釘把畫釘在墻上,扎滿了圖釘,圖和墻自然會嚴絲合縫。”
一進入“搖輪子”的房間,技術員張芳就給我戴上了厚厚的立體眼鏡。我定睛一看,屏幕上從隔壁傳過來的航空影像突然立體起來,像沙盤一樣高低起伏、層次立現(xiàn)。“只有恢復立體模型,才能采集等高線、水系、交通、管線、植被等要素。”
說話間,張芳左右手以不同頻率搖著桌角的輪子,頃刻便勾勒出一條完整閉合的550米等高線。
“你怎么能夠看出哪里是550米高呢?”我驚呆了。
她沒有立刻回答,而是在數據欄中輸入“550米”,鼠標光標變成了紅色的光點。之后,她把紅點移動到半山腰,問我:“紅點是浮在影像上的嗎?”
我點點頭,見這紅點像飄在半空中,并沒有貼著地面。
她又把紅點移動到山的另一側,問我:“你能感覺到紅點‘貼’著山邊了嗎?”
我用力睜大雙眼看了半天,實話實說:“沒有。”
但她卻能看出來。原來,只有感覺到紅點“貼著”而不是浮著、陷進去的時候,才說明找到了設定的高程。
“為什么我感覺不出來?”我有點失落。
“這是基本功,我是經過了5個月的培訓,才培養(yǎng)出立體感的。”張芳說,找到所有紅點“貼著”地面的軌跡,就是等高線的軌跡。
我迫不及待地上手,試圖也勾勒出這道軌跡,卻發(fā)現(xiàn)左右手很難配合協(xié)調,一時手忙腳亂,急得滿頭大汗。
“從清晨做到深夜,他們要心到眼到,眼到手到,真是腦力活加體力活。”看著內業(yè)人員熟練的動作,我打從心眼里佩服他們。
西南山林里有毒蛇和野獸,在可可西里無人區(qū),還常常遇到野狼和棕熊
“釘圖釘”加“搖輪子”,模糊的航空影像上,山體、植被、河流、房屋都有了清晰的邊界和輪廓,生成了一張底圖。
底圖上有白色道路、藍色河流和綠色植被,可白色道路是公路還是土路、綠色植被是松樹還是柏樹,還不清楚。
“這就是下一步外業(yè)需要解決的問題。內業(yè)是給影像圖定位,外業(yè)則是給影像圖定性。”文副院長說。
沒想到“外業(yè)”同樣不容易,上山的路就給了我一個“下馬威”。
距離成都近300公里的廣元市,山體陡峻,峽谷險深。第一天的目的地是朝天區(qū)蒲家鄉(xiāng)羅圈巖村,坐落于大山深處。山路狹窄,僅容一輛車身進出。透過車窗看,山腳下的村落越來越小,遠處蜿蜒的嘉陵江宛如一條青碧的綢帶。由于昨夜下過暴雨,山路泥濘不堪,車輪一直打滑,向懸崖傾斜,嚇得我大氣都不敢出。
經過數小時的跋涉,前方終于出現(xiàn)了一座村莊,這就是羅圈巖村。
測繪隊成員們統(tǒng)一穿著橙色熒光服,面容黝黑,操著一口濃郁的四川口音,對我非常熱情友善。今天測繪隊的任務是要繪制出羅圈巖村的地形圖,供政府參考安置貧困農戶。
項目負責人李德兵安排我跟技術員張君學調繪,即通過實地勘察,把底圖上所有要素的屬性調查清楚,比如房子結構、道路分類、植物品種等;然后再學測量,把底圖上沒有的要素通過測量補充進去。
“有些航空影像拍攝得早,新修房屋的數據,就要通過實地測量加到底圖上。”李德兵解釋道。
跟著張君師傅,我開始了山路攀爬,一手捧著底圖,一邊觀察視線范圍內的所有物體。經過種著水稻的水田,張師傅就手捧著底圖在對應區(qū)域寫上“水田”兩個字;路過兩層竹木結構的民宅,張師傅立刻寫上“竹2”……在他的指導下,我辨認出了更多的地理要素。
為了詢問地名,張師傅走進一戶農家,看門的大狗兇猛地叫個不停。“搞測繪,就不要怕狗咬。”張師傅笑著說。
我這才明白:為什么這句話在測繪隊中廣為流傳。
兩個小時過去了,在毒辣陽光的炙烤下,渾身汗透的我臉頰刺痛、頭暈目眩,雙腿像灌了鉛。張師傅卻神情鎮(zhèn)定,顧不得擦汗,繼續(xù)認真地比對底圖。
接近晌午,回到集合地,測繪隊員們掏出干糧匆匆啃了幾口,就又投入到未完成的工作中。
他們把全站儀架在了一座房屋前,并把竹竿狀的棱鏡插在房屋底座一角。“全站儀坐標是已知的,測量出全站儀到棱鏡的距離及角度,根據公式就能推算出房屋的高度。”技術員楊磊向我演示了獲取房屋坐標的方式。
“要測山的坐標,難道還要把儀器架到山上嗎?”我問道。
“那當然”,高級工程師李興中說,如果是測繪需要,即使是山民都沒上去過的山,他們也要抓著草根和樹枝爬上去。“扛著儀器爬野山是非常危險的事,曾有隊員失聯(lián)過,全隊舉著火把在深山里找了一夜。”
夕陽西下,完成了既定任務后,測繪隊員們扛起儀器下山了。
夜晚是測繪隊最歡樂的時刻。結束了繁重枯燥的工作,隊員們聚在一起,吃著火鍋聊天。隨著氣氛越來越熱烈,白天不善言辭的人都打開了話匣子。
“外業(yè)辛苦嗎?”我問道。
“苦是當然苦。”李德兵說,“西南山林里有毒蛇和野獸,處處險象環(huán)生。在可可西里無人區(qū),還常常遇到野狼和棕熊。發(fā)生地震時,人人從災區(qū)往外跑,我們卻要往里沖。因為只有掌握地震帶來的地形變化,才能更好地救災。”
“身體苦沒啥子,主要還是心里苦。”技術員李智接過話茬,氣氛有點凝重。外業(yè)人員一年中11個月都在測區(qū),根本沒有辦法照顧家庭。
“可是,沒得辦法嘛,你要把外業(yè)當旅游和鍛煉,就很快樂。”李智笑著說。
“對頭對頭!”這群天性樂觀、心胸寬廣的四川漢子們紛紛附和,歡聲笑語瞬間充滿了整個房間。
把復雜的地形圖變成常見的行政區(qū)劃圖、旅游圖等,還有很繁瑣的后期工作
第二天一早,我來到測繪隊員居住的地方,跟進后續(xù)工作。測繪人員要把昨天調繪和測量的勞動成果,一點不落地添加到內業(yè)提供的底圖上。
推開門,一股潮氣撲面而來,狹小老舊的旅館房間里擠滿了床,最大的空間留給了擺放計算機的兩張桌子,張師傅和楊磊等隊員正在用桌上的電腦繪圖。
張師傅把底圖攤開,低頭看了一眼圖上的一座房屋影像,上面還有他昨天寫下的“磚”字,代表著這是座磚房。他從計算機系統(tǒng)里拖動出一個長方形,覆蓋到底圖的房屋影像上。
“這個工序要格外仔細。”張師傅指著屏幕說,“比如,長方形代表實際房屋面積,它卻不能完全覆蓋住圖上的房子影像。因為影像拍的是房檐,房檐遮住了房角,但根據房角計算的房屋面積才是真實的。”
我聽完恍然大悟:原來繪圖要求這么精確,連屋檐遮擋引起的計算誤差也不放過。
我留意到,師傅們的手都非?欤趾苣托,總是一寸一寸地在底圖上排查每一個角落。為了能夠盡早交工,他們白天外業(yè)回來后,還常常加班到凌晨,完成這道工序。
最后,李德兵對全部修改過的底圖進行把關檢查,得到作業(yè)成品。至此,一張地形圖就完成了。
但我的疑問又來了:公眾看到的地圖可不是這樣子——從一張復雜專業(yè)的地形圖到公眾能夠看懂的行政區(qū)劃圖、旅游圖等,還要經歷怎樣的過程?
我又回到成都的二院總部尋找答案。
文副院長帶我來到地圖制圖中心,一張張為人們熟悉的地圖整齊地鋪在桌子上。
“從地形圖到地圖,基本上可以分為三個步驟,去要素、加要素和重新美工。”李維慶副總工程師一邊介紹,一邊在電腦上打開了一張擁有全部基礎地理信息數據的圖。這張圖很像我看到的地形圖,就是密密麻麻全是數字和標記,根本看不清楚。
“老百姓并不需要所有的地理信息要素”,他告訴我,根據用戶需求,內業(yè)人員把相關要素留在圖中。“比如想制作一幅行政區(qū)劃圖,就利用系統(tǒng)把等高線和植被等要素去掉,留下主要的道路、河流、村莊等。”
“為什么還要加要素?”我問。
李維慶回答說,如果想制作一幅地震斷裂帶分布圖,就要把地震部門的斷裂帶數據,和這里的基礎地理信息數據疊加在一起。依此類推,可以制作出生態(tài)環(huán)境評價圖、泥石流分布圖等。
最后一步,是要對地圖進行處理,把每個要素用老百姓能夠看懂的方式表達出來。“比如鐵路,就是按照人們能看懂的黑白界進行處理。”李維慶說,在色彩上,也要考慮重新配色以便達到整體美觀。
我捧著手中的地圖,回想3天的體驗,心中很是感慨。從內業(yè)開始,經歷外業(yè),又回到內業(yè),我弄清了地形圖、地圖的生成過程,更真切地了解了測繪人:膽大心細是這群人的特點,苦中作樂是這群人的心胸。
感謝他們一筆筆的勾勒和一步步的丈量!正因為測繪人艱苦細致的工作,我們才能走得更遠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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