生前富貴草頭露，身后風(fēng)流陌上花

當(dāng)秋風(fēng)漫過金谷園遺址時，殘碑上的苔痕突然顫了顫 —— 那生肖踏著碎步穿過荒草，鬃毛上沾著朝露，前蹄刨開的泥土里，竟露出半枚漢代的銅鈴。老樵夫常說 “此輩踏過皆成史，鬃毛蘸露寫春秋”，這生前如草頭露般短暫的富貴，身后似陌上花般風(fēng)流的聲名，原是刻在骨骼里的宿命輪回。

它最懂繁華易逝的真諦：春分時節(jié)，左蹄踏碎三畝金蓮，右掌撥開五丈錦緞，卻在暮色時將頭埋進麥浪，任露水打濕華美的鞍韉；夏至正午，馱著滿車珠玉招搖過市，卻在月升時溜進荒野，用鬃毛拂去身上的香氣，對著流星長嘶 “繁華不過三更夢”。你看它在古墓間徘徊的模樣：先繞著石馬轉(zhuǎn)兩圈，用鼻孔輕嗅殘碑的刻痕，低吟 “昔日王侯今何在”；再踏過亂葬崗，馬蹄驚起的蒲公英，竟在半空排成 “風(fēng)流總被雨打風(fēng)吹去” 的形狀。

昨夜月照陌上，我在亂墳崗遇見它 —— 它正立在無名墓碑前，鬃毛在月光下泛著銀光，前蹄輕叩石碑三下，像是在叩問生死。突然揚蹄刨開墳頭，露出朽爛的棺木一角，卻不碰里面的陪葬，只低頭啃食墳頭的野花，咀嚼間發(fā)出嗚咽：“你戴過的金冠，早化做草間露；你愛過的紅顏，已成陌上花。” 當(dāng)晨露再次凝結(jié)，它抖落鬃毛上的水珠，那水珠墜地時碎成八瓣，恰似 “富貴如露，風(fēng)流如花” 的注腳。

老人們說馬通陰陽，能看見時光的褶皺。生前的富貴是它足下轉(zhuǎn)瞬即逝的露珠，身后的風(fēng)流是它踏過荒野時催開的花 —— 鬃毛掠過的地方，總有往事破土；馬蹄踏過的軌跡，皆成歷史注腳。當(dāng)它再次揚起頭顱，朝向東方長嘶，那嘶鳴里含著兩種調(diào)子：前半段是嘆 “金谷園中草初綠，石崇樓下花正紅” 的短暫，后半段是唱 “陌上花開蝴蝶飛，江山猶是昔人非” 的永恒。而我們這些觀馬者，只需在它鬃毛間發(fā)現(xiàn)草頭露的殘痕，或是在它蹄印里見到陌上花的種子，便知這生肖早已參透：所謂富貴風(fēng)流，不過是它踏過人間時，用骨骼與大地簽下的生死契約 —— 是馬啊，那匹用鐵蹄丈量滄桑的生靈，用它的馳騁與駐足，在每寸光陰里，都寫下了 “露落花開” 的生命詩行。